图/文YENLJEXDAOX杨政录
中部方言自从迁徙至雷公山区后,主要居住的核心区还是在“高坡”一带,大概范围在雷公山以北、清水江以南的破碎高地上,这里汇集了众多的人口。史书中称之为“寨繁人密”之地,人口不下十余万。清代开辟苗疆之后,义军依托这个片区,成为为其指挥中心。并在战争初期确实爆发了不低的战争潜力,解决这片区域的威胁,成为鄂尔泰和张广泗等地方大员苗疆布局的重中之重。
“化外生苗”的最后三大战役,指的是满清封建王朝诋毁所谓的“苗疆三巨恶”——雍乾苗民起义的三大中心发生的战役,笔者并不是有意诋毁先烈之意,而是这三处地方历来为封建王朝所忌惮,何谓“三恶”?,雍正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张广泗《奏攻克上下九股等处苗寨折》中说道:丹江、鸡讲、上下九股、清水江、高坡等处逆寨,实为三方首恶,而各寨地界相连,声息想通,苗众繁多,数十数万计,每攻一处,则二处皆来帮助。如果查看地图,此类“三恶”为黔东南苗语中部方言北部土语区的三大地缘版块,历来为苗疆核心地带。三大版块内部根据地缘位置和支系鼓社联系又各自分为两大部分。
第一版块为今雷山县中北部片区,西边以老丹江、南猛、乌流、报德为一片区,东边以西江、控拜为另一片区。
第二版块位于巴拉河流域,因为巴拉河古代又称为九股河,故以河流方为分文上下九股,上九股为今三棵树巴拉河沿岸村寨,诸如:郎利、南高,大营、小营等寨,下九股为台江县境内台雄、革一、老屯等寨。
第三板块也包括两大部分,张广泗提到的所谓“清水江”即为剑河县清水江北岸地区,以六甫、巫尼、稿旁、巫亮、巫包等寨为核心,而所谓高坡,即指的是剑河县境内清水江南岸,以鸡摆尾为中心,包括台江县境内的方召、反排,交上、交工等苗寨。
需要指出的是,这种版块并不是天然的自发组成的军事联盟,而是苗疆内部在经历雍正七年的开辟苗疆战争后,开始意识到族群与地缘内部团结的必要性,专门设立的三大军事行政片区。形成苗疆核心为基础,东边依托清水江沿岸的下河一带;东北方向依托寨头、邛水等地“熟苗”、侗族和汉民;正北方向依托清水江北岸黄平、施秉等地“熟苗”,西南方向依靠八寨生苗,正南方向则依托古州高表、滚仲等地的生苗和侗族等。形成组织严密,攻守自如、分工明确的军事体系。如张广泗称:如攻陷凯里司、清平县及所属汉民村寨,系上九股、鸡讲、丹江各新疆逆苗,勾结清平县旧管五十二寨熟苗之罪;如攻陷黄平州、余庆县、岩门司、新城司并围施秉县及所属各村寨,则系下九股并高坡各新疆逆苗,勾结大小两江熟苗及黄平、施秉旧管熟苗之罪;如攻陷邛水司,清溪县并思州府县所属汉民村寨,则系清水江新疆逆苗勾结镇远府县旧管熟苗之罪。
随着战局的发展,义军由进攻转为防守,清廷开始着手兵分三路,消灭三大“巨恶”,只要将核心区击溃,则或是胁从、或是参与的熟苗及各小寨便可一举而定。如伊继善称:一由丹江、一由台雄、一由鸡摆尾,三处并举,先将新疆首恶大寨剿除,其胁迫和附和小寨,剿抚兼施........俟新疆定后,再行布置熟苗。
全部投入苗疆战争的汉土官兵及团练有多少人呢,根据张广泗所说:调拨本省汉土(贵州省)汉土官兵万余名,又汇集外省官兵二万余名。七月间,又以各府州县团练之乡勇,不下二万余人,共计五万余人,显然,这五万人需要用于把守路口,防止“逆苗”逃窜,又得持续弹压外围“熟苗”,用于核心区的兵力则略少一些,根据乾隆元年正月初十日记载,围剿丹江、鸡讲、上九股一路弁兵共计四千余名,围剿下九股各寨弁兵四千余名,围剿清水江下游各寨“逆寨”分布弁兵五千余名。如果再加上古州方向的南路弁兵,则差不多有一万五千多人。
惨烈的围剿战争给苗族人民带来巨大的灾难,当然了,也激起了顽强的抵抗,如在进攻台雄寨过程中,汉土官兵四千多人屡攻不克,总因逆苗有必死之心,而我兵怀有贪生之念(张广泗语),战斗一度持续白热化。
西江苗寨
东银西博摄
一、丹江、鸡讲战况
雍正十三年九月二十一日寿长、云南参将哈尚德等,先是围剿季刀、南花等寨,接着进攻巫留、郎德、巫耶、罗窝等寨,斩杀六十余级,枪炮打死数百人。义军见官军势众,纷纷逃入丹寨等地,联合排调等寨,组织数千人阻断都匀至八寨的道路,十月初九日烧毁羊甲塘房(清廷的军事机构,有传递文书,看护烽火台的作用),十六日,重新围攻八寨协城,经副将冯茂击退,后又转攻得禄汛,官军尚在追擒,由此可见,八寨一路官兵势力单薄,经常被流动作战的义军牵着鼻子走,直到十月十七日,哈元生派遣游击李子昌、守备余先魁等带兵驰援八寨,将驿道打通,连带攻占焚烧了养巫、排尧等寨,义军四散溃逃,八寨及丹江一路遂平。
十二月十四日,官兵四面围剿控拜寨,控拜为“苗疆大恶”,为义军的指挥中心之一,抵洞、排堤、巫尧、黄里等义军听见枪炮声,纷纷驰援,在半路被余国龙部截击,死伤甚众,鸡讲方向,官兵先以主力攻后山,再分兵堵截河口,防止义军外逃,一举将鸡讲河谷周围七寨拿下,并付之一炬。
另外在同一时间,清军也着手准备进攻清水江北岸地区,攻入了江北义军指挥中心——六甫寨,但是江北苗族男女老少大多逃难至鸡摆尾一带,官兵仅仅斩杀了数十名因为行动不便而无法逃难的老人及儿童(仅斩获不能行走之老弱苗子数十人,及老病幼小之苗女数口,其余各寨则兵到之时,苗已遁走)。其余将各个苗寨木楼焚烧殆尽,成为一片焦土,但是义军精锐尚在,在清水江南岸鸡摆尾一带组织防御,这是后话。
九股河(巴拉河)两岸的苗寨
来源于网上
二、上下九股战况
雍正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官兵进军至开怀的时候,义军早已做好了积极防御准备,“俱分据高山险箐,犄角相倚,坚筑土城、石卡数十处。各路口俱已挖断,密布签石,防拒严密”,十一月三十日,官兵连续攻克上九股高寨、南高、挂丁、洞下、五达等十一寨,枪炮打死及滚崖焚毁者不计外,共斩首八十五级,夺获苗男妇女及刀枪、标弩、盔甲、牛马等项。接着进攻郎利、革细(格细)、大营、小营等寨,十二月初四日,义军在巫高寨乌高建造土城,绵延数里,防守及其严密,各路清兵在付出巨大伤亡后将山城攻克,斩首一百四十七级,夺获子母跑、过山鸟等兵器若干。
而台雄一路至十一月三十日到十二月初六日这几天里,战局丝毫不见进展,义军困守孤城,“逆苗分路迎敌,皆以死拒”,虽然官兵号称“打死逆苗无数”,但是仍然未获进展,死伤了一大批文武官员,诸如广西抚标游击曾唯、千总熊禄、把总史能、杨万玉、蒋可正、曹廷栋;外委夏兴朝等六员。十二月初四日,清军组织敢死队,兵分四路连续占领义军六座营垒,接着占领台雄后山山梁作为制高点,双方激战十日难见胜负,十二月十五日,清军连夺苗营十三座,跳入苗城当中,双方凭刀对砍,进行一房一屋的争夺,各路官兵一拥而入,将台雄上中下三寨焚毁一空,官兵趁势攻拔革一与控拜,据皆失陷,台雄之战,激战十六日终因弹尽粮绝寡不敌众而宣告失败,标志着丹江北部及上下九股全部陷落。
另外,同年九月,古州一带南路义军中心滚仲及高表也被官兵攻陷,焚毁寨房一千余间,义军四散逃难,南路防线丢失,官兵通过朗洞汛进攻剑河县境内的柳拉、太拥一带,此时高坡及下河一带已经被四面包围,形势岌岌可危。
鸡摆尾苗寨
三、高坡、鸡摆尾战况
上文提到,当年十月份,清水江北岸六甫一带已告陷落,苗众逃至江南鸡摆尾继续抵抗,十二月十一日黎明,九溪协副将李椅、清江协副将柳定国进攻鸡摆尾,连夺苗营五座,追至鸡摆尾山梁,与义军遭遇,双方激战。后因烟雾弥漫,并未继续追击。十三日,兵分三路进攻鸡摆尾寨,此时的鸡摆尾经过苗族长期的经营,高筑城墙,外围为壕沟,最外围为竹签勾刺。将老弱妇孺搬至深山,城内皆是青壮年,防御及其严密。官兵分派三百人的敢死队,冲入寨墙放火,吸引义军注意力,其余四千多官军从各个方向蜂拥而至,先以火炮将城墙轰塌,填平沟壑,冲入寨内与义军肉搏。官兵四面呐喊,奋勇夹攻,枪炮冲打,刀砍箭杀,伤死逆苗甚多(张广泗语)。由于义军人数处于绝对的劣势,为了保存实力,只得弃寨转移,再度寻找战机。
双方在鸡摆尾激战正酣之际,柳定国奉命攻占巫留,枪炮并发,冲入寨内“连斩数贼”,打开寨门,官兵蜂拥而至,追至交往山梁,一路上不断有义军因为身中枪箭而纷纷倒在路边,其余人等越山滚箐而逃。李椅一路进攻鸡呼党寨,“逆苗犹敢恃险拒敌”,在各路官兵进攻之下,鸡呼党苗众弃寨转移,正好中了官兵埋伏,当场斩获“逆苗”八十四级。此后,鸡摆尾、巫留、鸡呼党等寨逃散的义军连夜在鸡摆尾后山山梁筑造苗营二十余座,继续抵抗。后被襄阳镇总兵焦应林攻破。
此时,战斗又在东耸与鸡右展开,各路官兵枪炮并发,连夺东耸苗营六座,东耸陷落,官兵只抵鸡右山脚,鸡右寨形势险峻,高山之巅累筑石城,双方激战自午自申,义军困守石城,毫不退却,各路官兵跨过壕沟,以炸药炸毁石墙,攻入寨内放火,顿时火光四起,寨内义军夺路逃至九敢一带山箐,官兵追至久敢,焚烧苗棚三百余间,米谷、牛羊、衣物丢弃遍布山野。
经过此役,义军的主力已经丧失殆尽,实际上仅仅剩下反排、交上、交宫一带的高坡尚可一战,但是仅仅是自保而已,已经无法再主动出击,另有一部分苗族则聚集于下河九甫寨,筑造城池及防御工事,严阵以待,丹江、八寨方向仅剩的残余部队与一万多男女老少逃至雷公山的原始森林中躲避,已经不具备战斗力。可以说,张广泗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据其称:三方首恶众悍巢固,为各处逆苗所倚恃者,俱已捣毁,其附从党羽,皆知畏慑,纷纷请求招安者,不下数百寨。
后记
残酷的军事围剿,几乎达到了种族灭绝的级别,如在乾隆元年正月十九日,官兵进攻高坡巫罗(今台江县巫梭),逆苗乃奔入深沟,而游击余忠、守备周岐山等埋伏官兵,正在沟边截杀,官兵四面攒围,逆苗无处奔窜,斩毙满沟,流水为赤,如果说这是在战斗其间,消灭敌军有生力量尚可理解,但是杀降冒功则暴露了清廷开辟苗疆的本质,
如雍正十三年清将董芳驻扎台网,将该寨已招抚之苗无故“剿洗”,杀死苗子男女共一百五十余人,拿获苗妇子女一百余口,复将苗寨房屋尽行烧毁。如八寨九门一带苗人背负枪械前往哈元生军营缴纳,反遭冯茂中途截杀,杀戮数十人,又传令九门一带已抚苗人赴营领赏,诱至卡乌河下,斩杀六百余人,捏报战功。致八寨、九门等处苗众,结为死党,抗拒官兵。读史至此,不禁怆然。
需要指出的是,这三大“恶寨”均分布于雷公山东麓、清水江南岸地区,均属于不能通航的“高坡苗”范围,由此可见,开辟苗疆前夕,由于清水江航道的经济价值尚未开发出来,沿江峡谷并不是苗族聚居的核心区。如下河一带,真正靠河的聚落在当时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寨,只有反皓、绕号、南孟等寨遭遇零星的战斗,与高坡等处“寨大人悍”不可同日而语。航道的开辟,促成了苗疆的经济中心转移,清水江沿岸成了财富和经济的走廊,并在后世“咸同起义”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